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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富貴|時光深處的夏夜

2025-02-09 17:02:31   來源:中國衡陽新聞網(wǎng)  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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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方富貴

時光深處 郭興成攝

二十世紀(jì)八十年代的夏天,驕日似火,湘南小村悶熱得像個大蒸籠,讓人喘不過氣來。在那個沒有電視機(jī)、電風(fēng)扇,更別提空調(diào)的農(nóng)村,禾坪成了村民夜晚消暑的唯一去處。

夜幕剛垂下,蚊子就“嗡嗡”地傾巢而出,像一支來勢洶洶的小部隊,擾得人不得安寧。月初那前半夜,沒有月亮,星光淡淡滿天閃,手中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?fù)]動,驅(qū)趕著這些惱人的小家伙。過一陣子,蚊子少了許多,大伙陸陸續(xù)續(xù)地往禾坪趕,一時間,靜謐的夜晚熱鬧了起來。

這邊,一位白發(fā)大爺扛著一把老舊的竹椅子,邁著緩緩的步子,嘴里還哼著不成調(diào)的小曲兒,那神態(tài)帶著幾分悠閑與愜意;那邊,幾個年輕小伙子合力架著一塊厚重的門板,喊著號子,“一二,一二”,門板重重地落在禾坪上,揚(yáng)起一陣塵土;還有些婦女,抱著卷好的席子,一路嘮嗑家長里短,走到禾坪上找個寬敞地兒,把席子平平整整地鋪開。不大一會兒,禾坪上就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涼席、竹椅、門板,男女老少都聚在了禾坪上,歡聲笑語漸漸回蕩在夜空中。

時光記憶 劉東華攝

大家剛坐下,就有人扯著嗓子喊:“哎,阿華,昨天講到火燒赤壁,今兒該空城計了罷!”眾人紛紛附和,聲音里滿是期待。我一聽,心里頭滿是成就感,胸脯挺得高高的,忙應(yīng)道:“好嘞!”我從小就癡迷連環(huán)畫和小說,那些精彩絕倫的故事像刻在腦子里似的,過目不忘。當(dāng)下,我清了清嗓子,講起《空城計》,“話說那司馬懿領(lǐng)著十五萬精兵,個個身披重甲,手持利刃,氣勢洶洶地殺向西城……”晚風(fēng)忽然卷起我的汗衫下擺,人群里的煤油燈也跟著晃了晃。三狗爹的門板咯吱響了一聲,周家嬸子懷里的胖丫頭吮著手指頭,眼睛瞪得溜圓,一眨不眨地盯著我,可愛極了。

當(dāng)講到諸葛亮淡定自若地坐在城頭撫琴,司馬懿大軍在城下躊躇不前時,整個禾坪瞬間鴉雀無聲,大伙都屏氣斂息,眼睛瞪得更大了,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(xì)節(jié)。就在這緊張的氛圍中,不知誰家的老黃狗躥進(jìn)人群,撞翻了吳寡婦的針線筐。五顏六色的線團(tuán)滾到煤油燈下,小花她們幾個丫頭片子哧哧笑著去追,繡花鞋踩得塵土飛揚(yáng)。二叔公的煙袋鍋重重磕在竹椅上:“消停些!正到要緊處呢!”

我故意拖長調(diào)子,“且看那諸葛孔明……”說著,我猛地一拍手,模仿著司馬懿退兵時的慌亂模樣,手舞足蹈起來。眾人先是一愣,隨即哄堂大笑,有的笑得直拍大腿,有的笑得前俯后仰,連眼淚都笑出來了。

故事講到“死諸葛嚇走活司馬”時,大伙又是一陣驚嘆,嘖嘖稱奇,仿佛親眼瞧見了那戲劇性的一幕。突然,三狗跳了起來:“阿華哥,你騙人!人死了,咋還能騎馬?”話音未落,人群里炸開哄笑。二叔公的煙袋桿子作勢要敲他,被吳寡婦用線團(tuán)擋下了,“小孩子,懂什么,聽故事嘛!”

時光渴望 劉東華攝

月亮悄沒聲兒地爬上了中天,灑下銀白的光,照亮了整個禾坪。這下,可成了小伙伴和小姑娘們的歡樂天地。女孩子們拿出自己用布縫的毽子,輕盈地踢起來,五彩的毽子上下翻飛,像只歡快的小鳥,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。她們邊踢邊數(shù):“一個、兩個……”臉蛋紅撲撲的,笑容比月光還燦爛;男孩子們則熱衷于 “踢房子”,用石子在地上畫出一個個方格子,單腳跳著,把瓦片踢進(jìn)格子里,要是不小心踩線了,就懊惱地直跺腳,惹得旁人一陣打趣。還有玩“捉迷藏”的,一個小孩蒙著眼,嘴里念著:“一二三四五,上山打老虎……”其他人“嘩”地一下四散開來,躲在草垛后、樹背后,捂著嘴,憋著笑,就盼著不被發(fā)現(xiàn)。忽然,西頭傳來“嘩啦”聲,四牛從草垛后頭鉆出來,頭頂還粘著幾根麥秸,模樣滑稽極了。不用問,準(zhǔn)是躲迷藏不小心撞翻了腌菜壇子。他撓撓頭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那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純真。

湘南記憶 劉東華攝

露水悄悄爬上草席邊沿時,三狗爹的門板已經(jīng)響起鼾聲。小花的毽子不知何時落在我腳邊,五彩雞毛被夜露浸得在月光下閃著微弱的光澤。周老記摸出最后一把炒黃豆,腰間銅鑰匙的叮當(dāng)聲混著細(xì)碎的咀嚼,在夏夜里蕩開一圈圈漣漪。

那一個個鄉(xiāng)村夏夜,就像一首首歡快的歌謠,在歲月里悠悠傳唱,承載著無盡的樂趣與溫情。每當(dāng)回憶起那些美好的時光,心中總會涌起一股暖流,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充滿歡聲笑語的禾坪。